在新竹縣湖口鄉田間小路旁,一棟有別於一般鐵皮屋的鐵皮建築佇立在一片水泥地上。走近一瞧,這鐵皮屋跳脫了印象中那般厚重、悶熱,僅有小小的鋁窗與外界聯繫的樣貌,這屋外有大片明亮的玻璃,往內看去,一個四方空間裡,小至茶盤,大至櫥櫃,皆是木製品,還有一些陶壺、茶杯、看起來有些古舊的碗夾雜其中。這個充滿木頭香氣的空間,是羅彥辰先生經營的訂製傢俱個人工作室—淨木坊。
【回到土地感受材料的溫度】
羅彥辰是湖口鄉在地人,但不是一開始就從事木作行業。他原先於新竹科學園區從事金工設計,在人人稱羨的地方上班、有著穩定的薪水,生活看似一切踏實又光明。然而,羅彥辰卻說道「我在做這份工作的時候,內心卻一直問自己,我到底真的喜歡什麼東西?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麼?」
在內心自我碰撞掙扎的時期,恰逢岳父罹癌過世。岳父生前是個木工,多是製作傳統的木製傢俱,像是結婚作為嫁妝用的大梳妝台、廚房用的拉門櫥櫃等,因為當了一輩子的木工,身邊有許多木工老工具。在一次與岳父的談話中,談到自己開始接觸木作,並在其中體會到樂趣,當時岳父身體已虛弱的無法傳授任何技藝及技巧,便決定將這些老工具全留給羅彥辰。
這些老工具在岳父往生後,又在家中閒置了一段時間,直到某日妻子整理家裡,翻出這些父親留下的遺物,想起自己幼時父親用厚實的雙手拿著這些工具,敲敲打打出一家人的生活,一瞬間情感翻湧,紅了眼眶。羅彥辰在一旁看見妻子情緒變化,感受到木作帶來強大、綿延的溫暖及情感,在那刻,他決定了自己未來的路:「在我自己做出第一個作品的時候,我感受到感動以及興奮感,我開始覺得這些東西是有溫度的。這和我以前從事的科技業不一樣,在科技業裡,物件都是冰冷的,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溫度。」
羅彥辰在確定自己的內心後,辭掉竹科的工作,專心投入木作。「其實因為我對大自然、陶土、木頭都很有興趣,我本來是想從陶土開始的,但後來發現,木頭有更多可能,有無限發展的空間,從大型傢俱到小飾品,能做的實在太多了。」這樣的想法,也奠定了淨木坊整體作品走向。談到為什麼取名淨木坊,羅彥辰想了想說,「淨,是純淨無垢的樣子;木,是木頭,也是『木歸天成』。淨木坊就是尊重及維持它的樣貌,再賦予它新生命。」
【帶著謙卑的心面對每一塊材料】
羅彥辰眼光一瞥,談起桌上、櫃子裡利用木頭角料做的物件,眼神更加熠熠生輝。「我們一直要推廣的理念就是惜物、舊料再造。利用一些別人認為的廢料,加上我們的巧思、拼接,變成比較有美感的物件,賦予它新生命。」他點點座位旁的一張別緻的小邊桌,說「其實這是回收的松木再創生。原本松木上不太好看的三個釘頭,用一些巧思美化,這是我們能做的,這樣就能用了。」又指著前方的兩層櫃和花瓶說,「那個其實是以前的老抽屜,沒人要用了,就丟在一旁,我很心疼,妳看它再加工後,變成置物櫃,又有了使用的價值。那像花瓶,木頭原先的形狀就是那樣,它本來就很美、像人一樣有屬於它的個性,我們盡量不破壞它的形狀,順著它的個性去創造。我們工藝家面對材料要謙卑,我不是主角,它才是,我只是稍微將木頭推一下、它紋理的細膩就在這裡。」
羅彥辰以一顆尊重、謙卑的心,對待每一塊木頭,就算僅是拇指般大小的木料,也絞盡腦汁想替它找到出路。在這樣的態度下,角料製成的椅子就此而生。我們連連驚呼讚嘆,羅彥辰反而不好意思的笑說:「我們一直希望將美帶入生活中。過去這裡都是農田、是農村,比較淳樸,那種氣質是我很喜歡的。所以我的東西……不太花俏,就是質樸。」無論是大型傢俱、花瓶、茶具、椅子都是生活器物,「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會用啊!我會用它,是因為產生了感情。另一個原因是我本來就很喜歡這些東西,喜歡茶、喜歡花、喜歡生活化的物件,我的移情心態,這種東西真的很棒。」
【文化傳承的使命感】
談到未來的創作方向,羅彥辰說訂製傢俱和角料再造仍會同時並行。在每個月參加市集的過程中,看了各攤位的作品、和各個創作者對談,激發出新的火花,之後最想嘗試複合媒材。現在初步嘗試的是古物修復,利用裝飾性的物件將破碎碗盤拼湊起來,創造另一件獨一無二的物品。而羅彥辰想做的不僅是這些,他有更大的目標「我一直想把客家文化,透過木作,打造一些特別的東西,將文化傳承下去。像是早期的老農具,如何透過現代的技術,轉換成實用的商品,大家又能藉由這個商品認識這個文化。」
隨著話題來到文化傳承上,羅彥辰的表情認真起來。「我覺得政府單位要蒐集縣內有哪些藝文工作者,有些創作者具有潛力,需要政府推一把。而一些傳統技藝的創作者,可以協助創新、跳脫舊思維、轉型。文化這些東西需要靠時間培養,它不是一蹴可及的,要慢慢累積能量,培養在地人文素養,整體工藝層次才能提升。」還有全台各地的老街文化「我覺得湖口老街非常棒,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空間,整體保存很完善,還保留古老的韻味。如果老街能有金工、玻璃、木作、陶瓷等創作者進駐,開設DIY課程或是創作者彼此串連舉辦活動和展覽,就能與遊客互動,整體氣氛就活化了!遊客離開這裡也會懷念這裡,這才是一個成功的在地旅行,新竹在這方面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。」雖然羅彥辰認為新竹縣的文化推廣還不夠完善,但在言談間,充滿對新竹真摯的盼望和祝福。
淨木坊這幾年來接了各樣訂單、跑了各個市集,始終堅守著最初的理念「淨盼無垢,木歸天成」,在這小小的四方空間裡,將意念發揮到最大,這份真摯的情感,將我們溫暖包圍,餘韻猶存。
訪談側記:
一踏進淨木坊的空間裡,我想無論是誰都會先被各樣角料製作的物品吸引住。那也許是創作者的氣質,轉嫁到作品上,再透過作品散發出神秘的波動,吸引人們駐足觀賞。說觀賞似乎太有距離了,更真實的描述是:你會想拿起來觸摸,想像著在自己的房子裡可以怎麼樣被使用,一切是這麼自然而然、水到渠成。聽到羅大哥說創作時他把自己放在第二位,尊重物品自身的性格,一切似乎便有了答案。自然對人們向來有種吸引力,自然通常代表自由、放鬆、健康,會讓人忍不住靠近,這樣的氣質出現在作品中,不自覺想要將物品拿起來帶回家似乎也不是太意外了。
在一個多小時的訪談中,羅大哥和我們介紹了空間裡各樣物件,談起縣內工藝發展,沒有絲毫敷衍或不耐煩,只能感受到他不斷在思考「怎麼樣能做得更好」的真摯的心。淨木坊每個月都會參加市集,最近會參加灰熊市集,若想更認識淨木坊和羅大哥,不妨到灰熊市集看看,或關注淨木坊粉絲專頁,更加了解這一間惜物的店家。
日子,慢慢吔流—新竹縣工藝吹拂計畫網站:https://trangood.wixsite.com/hchcc-crafts2019